蹲点调查|山东：自贸区设立三年 “首批居民”体验如何
担负112项国家试点任务，全面实行负面清单式放权，山东开放水平最高的国家级开放平台——从这些标签中，我们不难看出，119.98平方公里的山东自贸试验区，在这个开放前沿省份的特殊性。
时光回溯到2019年的8月26日，随着国务院正式批复中国（山东）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山东自贸试验区建设正式启动。三年过去，各方对于自贸试验区的认知和感受如何？自贸试验区是否真正做到了“为国家试制度，为地方谋发展”？记者日前赴山东自贸试验区济南、青岛、烟台三个片区进行了蹲点采访。
打通贸易环节堵点
首批外贸从业者：在这里我们可以从事贸易领域最新实践
“既然叫自由贸易试验区，那就肯定是一个做贸易更便利的地方。”8月17日，初见青岛百盛云通跨境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武谦辰时，他正在忙着开一个关于跨境电商的内部会议。
作为山东自贸试验区青岛片区内的首批跨境电商企业，自2020年4月成立以来，百盛云通从最初一天只有1000多进口订单的小公司，发展成为一天有5万进口订单的自贸片区头部跨境电商服务企业，而忙碌也就成为武谦辰的日常。
武谦辰曾在南方一家知名电商企业负责国外商品进口事务多年，谈及选择自贸试验区的原因，他对记者打开了话匣子。
他介绍，自2014年前后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进入大众视野到现在，跨境电商经营理念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刚开始，大家以为发展跨境电商就是引入一些全国知名的头部电商平台，进口商品在网上卖就可以了，而最新的跨境电商理念则是引入跨境电商服务商，将所有的产品汇到一起，一家服务商对多家电商平台进行经营。“随着跨境电商的发展，电商平台的货物会从全国各口岸入关，并且跨境电商进口商品不同于大宗商品，比较分散。这么多散货进口通关手续怎么办？几天发不出去放在哪？中间谁来运输？这就是制约很多地方跨境电商贸易发展的一大堵点：货物通关与平台衔接问题。”
“我们其实就是山东自贸试验区青岛片区为解决这一堵点而引入的企业。我们有一个跨境电商保税物流仓库，目前考拉、天猫、拼多多等国内头部电商平台都有跨境货物存放在这里，同时我们还有一套物流和报关管理体系，对电商平台只收取服务费用，省却了电商平台的很多流程和手续。”武谦辰介绍，因为跨境电商贸易商品品类繁多，且小件居多，在通关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相对大宗商品更琐碎，牵扯到很多部门，需要花费很多沟通成本，这对讲求时效性的跨境电商企业的经营影响很大。青岛自贸片区建立了配套的协调机制，建设了公共服务平台，通过这套机制和这个平台能够有效解决百盛云通在实际运营中遇到的各类问题。
“我们对于跨境电商这种外贸新业态的认识也是一个逐渐深化的过程。”中国（山东）自贸试验区青岛片区管委会国际贸易部（航运物流部）部长周宇翔说，在青岛片区的建设方案中，设计了现代海洋、国际贸易、航运物流、现代金融、高端制造五大主要产业发展方向，而跨境电商作为国际贸易的新业态，自然也是青岛自贸片区发展的重点。
“刚开始时，青岛自贸片区成功引进了多家国内头部电商平台进驻，但是很奇怪，跨境电商的贸易量并没有因此有很大的提高，整个产业也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实现快速发展。”周宇翔介绍，青岛自贸片区管委会进行了大量的调研后发现，虽然这些知名跨境电商平台每天在全网的销售量很大，但因为是全国布局，并且在落地环节存在衔接问题，就会出现武谦辰所说的跨境电商贸易发展堵点。
在了解到制约跨境电商贸易发展的原因后，青岛自贸片区开始尝试引进和培育像百盛云通这样的跨境电商服务商，“首先可以解决跨境电商平台进驻自贸片区后的货物衔接问题，同时在培育过程中不断改善落地服务，跨境电商平台就越来越喜欢从青岛自贸片区进口跨境电商商品，由此形成了良性循环。”周宇翔介绍，目前青岛自贸片区所在口岸的跨境电商业务量全国排名前五，而百盛云通也在青岛自贸片区从零开始，发展成为全国前五位的跨境电商综合服务商。
投资更加便利化
首批投资者：自贸区解决了困扰企业甚至行业发展的难题
临近夏末，坐落于海岸边的烟台经海海洋渔业有限公司办公室内，工作人员正在讨论新鱼品种培育的问题。
成立两年多的经海海洋，是烟台自贸片区首批海洋产业企业，也是国内首家从事深远海养殖的企业。通过自贸试验区，他们解决了困扰企业甚至未来行业发展的一大难题。
“我们以养殖海上鲈鱼、黑鱼为主，深远海养殖水循环系统更好，野生饵料更多，养出来的鱼肉质更好，价格更高。”该公司财务经理王慧提起自家的产品自信满满。但回到两年前，就是这样一个好处很多的深远海养殖项目，却让她这个公司财务负责人犯了愁。
王慧介绍，经海海洋所使用的深远海坐底式智能养殖网箱属于装备式海洋牧场，一个网箱可以养600吨到1000吨鱼，可以实现全自动投饵放料。投入也很高，一个网箱约7000万元。“这样就占用了我们很多资金，企业想继续投资就要去银行贷款，而我们最大的资产就是网箱，但是它价值和权属怎么确定就成了问题。”王慧说，烟台自贸片区海洋经济发展局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第一时间帮忙办理了全国首个海洋确权，2021年6月公司第一个网箱交付，11月22日就拿到了产权证书。
“这是从‘0’到‘1’的突破。经海海洋这个问题，难在作为一个新业态已经诞生了，但是并没有政策和标准可以适用。”烟台自贸片区海洋经济发展局海洋经济发展处处长徐希水参与了问题解决的全过程。他介绍，虽然海洋牧场和海水养殖已经发展多年，但是以往的海洋牧场都在近海，网箱都比较小，造价几百到几万元不等，不会占用企业太多资金，企业也就没有多少抵押融资的需求，相关政策匹配自然会滞后。
“海洋牧场产业有句话，全国看山东，山东看烟台，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那我们自贸试验区想要发展海洋产业就会成为空谈。”徐希水介绍，自贸片区管委组织企业和院所出具了检验规范，并且推动省级主管部门认可了这一规范，解决了海洋产业确权问题。而这也作为山东自贸试验区的创新案例之一在全国推广。
创新也需要生态
首批管理者：自贸区促成了思维方式的转变
今年40岁的徐希水已经在海洋领域深耕近20年，是山东自贸试验区烟台片区的首批建设和管理者。谈到对自贸试验区的认识，徐希水坦言“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
“刚开始建自贸片区的时候，我们既没有自贸思维，也没有自贸意识，老以为自贸试验区就是上级给政策，自贸片区管委就像县、区一样是个政府机构。”经历了三年的建设，徐希水对于“自贸试验区”的概念有了新的认识，三个层面：第一层，如果想做一件事情，要看法规有没有禁止，别人有没有做过，如果没有法规禁止别人也没有做过，就要思考应该怎么从零开始。第二层，如果这件事情别人已经开始做了，那在自贸区能不能比他们干得更好，从哪些地方最大程度去突破创新。第三层，如果这件事情，大家都做得很好，自贸区能不能集成各方面优点，进行优化创新。
“自贸试验区最大的政策，就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让你去试去闯。”徐希水举例说，因为经海海洋从事深远海养殖，跟常见的近海养殖比，所遇到的风浪会更大，“一个网箱能养600吨到1000吨鱼，海上如果闹起大风浪，他损失得多少？”徐希水介绍，他们想到用投保险的方式避免损失，但当时全国范围内并没有针对海水养殖领域的保险，同时国家对于保险行业也有严格的规范，如果要用保险的方式解决企业的后顾之忧，需要创建的就不只是一个险种，还是一个新的保险门类。
“这个事情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们是不敢做的，也没有政策要求我们这么做，但是在自贸试验区我们就得做。”徐希水说，针对深海水养殖设置险种有一个难点，就是损失如何评定的问题，因为取证很困难。为解决这一问题，烟台自贸片区联合有关机构研究出利用过去40年的气象数据，对黄渤海海域测算的波浪高度作为标准的方案，只要海上的风浪超过这个标准，保险公司就会给予赔付。这就是山东自贸试验区在全国首创的“波高指数险”，利用这个保险，经海海洋去年顺利获赔112万元，同时这一做法也作为山东自贸试验区的创新案例得到国家有关部委的肯定。
趁热打铁，烟台片区还推出了政策性海洋碳汇指数保险和政策性综合指数保险等多个海洋产业险种，并于今年6月28日成立了全国唯一的海洋保险研发中心，在海洋保险先行先试上走在了全国前列。
“创新也是需要生态的，自贸试验区采用的是负面清单式放权和容错机制，让我们放开了手脚，同时希望落在自贸区的企业往往也是紧跟产业发展趋势，愿意进行不同尝试，两者凑在一起就会形成不断推动创新的动力。”徐希水说。
着眼未来：深化改革和联动创新是重点
经过三年的建设，目前山东自贸试验区所承担的112项试点任务已基本完成，形成189项创新成果。其中，一项成果被评为全国“最佳实践案例”，4项被国务院自由贸易试验区工作部际联席会议简报推广，17项首创性探索获国家部委认可，87项在省内复制推广，试验田成创新高产田，成果丰硕。
“为国家试制度，为地区谋发展，这个定位决定了制度创新是自贸试验区的重点任务。”山东自贸试验区济南片区制度创新局副局长魏永峰认为，自贸试验区成立三年来，制度创新取得的成果确实很突出，但是从管理者的角度看，依然存在两个制约因素。
首先是赋权还不够充分。“从我们的角度看，在自贸区范围内进行风险可控的试验，对于进行制度创新更有益处。”魏永峰说。
其次，自贸试验区目前进行制度创新的路径还是以问题为导向，瞄准企业遇到的问题去创新，这样做的优点明显，缺点也很突出，因为这对企业的政策理解和创新能力也提出了要求。目前看，很多企业对于问题的理解还停留在补贴、税收优惠这些传统诉求上，制度性的深层次的诉求偏少，这对自贸试验区管理人员的创新力也是一种限制。
魏永峰提到的，也是山东大学自贸试验区研究院首席专家、教授孔庆峰最近在思考的。他认为，随着贸易便利化以及其他制度创新政策的创造与推广，自贸区发展渐渐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未来自贸试验区要进一步激发创新活力，还应从管理和制度层面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把“奶酪”再动一动。“像深圳前海蛇口片区，实行市场化运行企业化管理，部门数量只有10个左右，但是发展的势头却非常好，我们可以借鉴这些方式，进一步推动自贸区改革进入‘深水区’。”
山东财经大学新兴经济体研究中心执行主任白洁认为，除了要研究如何进一步激发创新活力，山东自贸试验区还应从如何更好地推动制度创新、扩大制度创新的外溢效果这两个方面着手，谋划未来发展问题。
8月23日，黄河流域自贸试验区联盟启动暨对外开放高质量发展大会在济南举行，山东牵头沿黄9省区自贸区和经济功能区“抱团出击”，彼此分享制度创新成果，扩大自贸区外溢效应，共同推动自贸区建设驶向“深水区”。
魏永峰透露，现在山东省已经启动新一轮自贸试验区建设实施方案的起草工作，发挥自贸试验区平台优势，带动全省经济高质量发展，推动“全域自贸”是其中的重点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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